境外水电项目融资技术尽调要点分析

作者：郭骞

根据波士顿大学全球发展政策研究中心（Global Development Policy Center）发布的数据，中国两大主要发展融资机构国家开发银行和中国进出口银行对外融资规模和平均贷款承诺规模近年来快速下降，由2016年峰值的150个项目、总金额625亿美元下降至2020年的31个项目、总金额65亿美元。并自2021年起至2024年，贷款规模始终保持在约20个项目、总金额60亿美元左右，不及峰值时期的10%。水电行业是我国最早一批“走出去”的行业，在国际上建设了一大批标志性工程。但水电项目天然具有投资大、建设周期长的特点，在对外融资新形势下，境外水电投资将更加依赖国际金融机构的融资支持。拓展境外融资渠道成为提高中企国际化水平、推动“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的必然举措。

技术尽职调查是境外项目融资阶段的重要工作，国际金融机构通过尽职调查，全面了解项目的技术经济指标和各类风险，为融资决策提供支撑。老挝某水电站采用国际通用实践进行融资技术尽调，本文对尽调过程中的主要技术要点进行了分析，以期为类似项目融资工作提供参考。

融资期技术工作概述

本项目位于老挝境内，由泰国商业银行组成的银团为项目提供融资支持。融资工作启动后，银团聘请技术顾问在项目融资期、建设期、运营期等全生命周期向银团提供技术支持和服务。

在融资阶段，技术顾问的主要目的是验证项目技术经济可行性和合同安排的适宜性，以确保项目公司有足够的财务能力完成还本付息。通过开展技术尽职调查全面评估项目的各个方面，识别技术经济风险，并提出相应风险缓释或技术改进措施。技术尽调主要包括桌面研究、现场踏勘、问题澄清与解决、报告提交等阶段，总耗时约6—8个月。

技术尽调并不是单纯技术角度的设计评审，银团技术顾问始终是从贷款能否安全回收的角度出发对项目进行考察和验证，因此开发商需要向技术顾问提交包括设计文件、财务分析、项目协议在内的各类资料，主要包括以下几项：

设计依据资料：水文、地形、地质、地震、洪水等资料，作为评估项目设计的基础，综合考察设计依据的可靠性、设计准则选取的适宜性、设计方案的可行性。

设计报告、图纸：理解并评估项目设计方案。

施工方案：评估施工方案和工期安排合理性。

社会与环境报告：评估社会和环境影响及可能对项目造成的各类风险。

各类协议：包括可能的特许经营协议、购电协议、EPC合同、运维合同等，评估开发商在各类协议项下的违约风险，以及与承包商之间的风险分担、传导机制。

财务模型：对财务模型中的各项技术边界条件进行评估和验证。

通过桌面研究和现场踏勘后，技术顾问将主要关注的问题按类别和风险等级整理成清单，主要类别包括整体安排、设计准则、设计方案、施工方案、协议与许可、财务模型等方面，项目开发商逐一澄清、解决关键问题后，技术顾问向银团提交最终的尽调报告供其进行融资决策。对于较高风险或短时间难以改进的问题，技术顾问可能会要求作为融资关闭的先决或后决条件放在贷款协议中，以确保相关问题在后续工作中得到解决。

技术尽调要点分析

水电项目系统复杂，在有限时间内很难进行彻底、全面地评估。但技术顾问的原则是确保项目能够安全可靠运行、降低社会影响、保证还本付息。因此在尽调中会重点关注以下几个方面。

一、发电量计算的准确性

发电量直接影响到项目的收益和财务健康，技术顾问会为围绕发电量计算的准确性开展一系列评估。如水文资料、机组设备效率、非电用水等。通常在设计过程中，已经详细考虑了水文资料的完整度、时间跨度的代表性、流域电站运行的影响等。但在此基础之上，国外技术顾问可能会额外关注气候变化对水文条件的影响，必要时会要求进行补充分析。气候风险评估近年来已在世界银行、亚洲开发银行等多边金融机构的基础设施项目中得到广泛应用。在对外融资的新形势下，依照国际惯例进行气候风险的相关评估也逐渐成为未来项目开发阶段的一项重要技术工作。本项目聘请了国际上经验丰富的专业咨询公司，通过建立包含降雨量、温度等气候变化预测数据的水文模型，模拟未来气候变化对水文的影响，保证了发电量计算的完整性和可靠性。

二、大坝安全问题

大坝安全是对大坝设计方案的整体评估，包括地质条件评估、稳定性分析、溃坝分析等，一般在设计工作中都会进行详细分析，但由于中外规范体系的区别，有两点需要特别注意。

首先是地震和洪水标准的选择。对于境外项目而言，一般需要依据国际大坝委员会公告（ICOLD Bulletin）或世界银行大坝安全良好实践指南（Good Practice Note on Dam Safety，The World Bank），通过评估大坝高度、库容、下游影响等确定大坝的安全风险等级，进而确定大坝的设计地震和洪水标准。由于中企投资的境外水电通常在设计时采用中国标准，而国内外标准对地震和洪水标准的选取存在显著差别，因此技术顾问在尽调过程中可能会由于规范体系冲突而提出较多问题。例如，对于大型项目而言，按照国际标准采用的安全评价地震重现期不应低于一万年一遇水平，中国规范同等规模的大坝校核地震重现期为两千年一遇，低于国际规范要求，但在涉及地震工况的安全系数方面中国规范又显著高于国际规范要求。此外，在地震水平地震惯性力计算、地震工况组合等方面，中外规范均存在显著差异，因此难以评估两种规范体系的整体可靠度是否一致。如不能准确澄清相关问题可能会影响技术顾问对项目的整体判断。

第二是对上游电站安全运行的影响。基于新建电站不能对现有电站的安全运行造成额外风险的原则，技术顾问会重点关注项目的泄洪能力。由于中外规范体系的差别，在国外的大型项目中，往往设计洪水就需要考虑最大可能洪水（PMF），对比国内规范的设计洪水要求有明显提高。此外需要考虑在一个闸门失效的极端工况下，大坝仍能安全下泄设计洪水，且回水不会导致上游电站坝后水位升高、泄洪能力下降等安全隐患，对闸门设计和大坝安全方面提出了较高的挑战。因此技术顾问会围绕设计洪水和校核洪水，尤其是超高标准的设计洪水情况下的泄洪能力和回水计算审查大坝的安全性以及对上游电站的影响。

三、环境与社会影响

环境与社会影响是境外项目中的重点，水电项目尤为敏感，涉及流域生态、栖息地保护、移民搬迁等，银团通常会专门聘请环境顾问对项目进行环境尽调。除此之外，技术顾问也会从设计方案的角度评估项目的环境影响，主要是大坝的建设对流域中鱼类的影响，包括过鱼设施设计是否有效、发电机组选型是否鱼类友好等。需要开发商在前期开展扎实的鱼类基线调查，识别目标和关键鱼种，并对其开展游泳能力试验，确定鱼类洄游所适宜的流量、流速，为过鱼设施的设计提供数据支撑。在水轮机组选型中，必要时需进行仿真实验，验证机组的过鱼率和鱼类存活率等。过鱼设施的设计和发电机组的鱼类友好性还应满足项目所在国家或流域管理组织（如有）的相关标准，例如鱼道尺寸、最低流量、水轮机过鱼率、鱼类存活率等，并尽可能参考同流域现有项目的成熟经验（如有）以减轻社会影响。

四、施工方案和工期

水电项目施工工期长、施工导截流等工作受河流旱汛期影响明显，工期风险高。如遇到工期延误导致无法按时商业运营而触发购电协议项下违约，可能会面临违约罚金、售电推迟、特许经营期缩短等后果，严重削弱项目的财务能力。因此技术顾问会重点关注工期延误风险，主要包括两个方面。

一是评估施工方案和工期安排的合理性。技术顾问关注可能严重影响工期的风险，其中围堰的设计与施工是审查的重点。围绕围堰的防洪标准、工期冗余、防渗措施、防洪应急预案、遭受洪水后的补救措施等方面开展，尤其是围堰的防洪标准，不仅需要满足设计规范的要求，还要考虑流域的水文特征和流域内其他电站的经验，从严确定，以最大限度降低施工期的洪水风险。

二是审核项目公司的主要协议，包括特许经营协议、购电协议、EPC协议、运维协议等，评估项目公司在未能按时完工的情况下可能面临的财务风险。例如工期延误后违约责任的分配，开发商是否通过不同协议的商业安排降低了风险敞口，EPC协议项下由于承包商的责任导致的工期延误的罚金是否能够覆盖购电协议下发电商的违约罚则等，以此评估项目的完工风险和贷款安全。

结语

新的对外融资形势下，境外水电投资将更加依赖多边金融机构、国外商业银行等国际金融机构的融资支持，在公司治理、环境保护、技术工作等方面都对中企的国际化水平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本文结合老挝某项目在融资过程中的相关经验，在发电量计算、大坝安全、环境与社会影响、施工方案和工期等方面对融资尽调的关键技术要点进行了分析，为后续境外水电投资前期开发技术和融资工作的开展提供参考。

（工作单位：中国电建集团海外投资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