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联酋当前在非洲的主要利益可以概括为战略利益、政治利益、经济利益、军事安全利益和非传统安全利益等,其中战略利益包括地区地缘战略竞争和红海等重要国际航道的自由通行等,非传统安全利益包括粮食安全利益和对恐怖主义等安全威胁的管控等。基于此,阿联酋非洲政策的目标是维护阿联酋在非洲的上述利益,扩大在非洲政治、经济、军事等领域的存在与影响力,维护自身作为中东与非洲交通物流枢纽和商贸中心的地位。

在20世纪70年代建国初期,阿联酋与非洲发展关系的重点对象是北非和东非的阿拉伯和伊斯兰国家。90年代以来,随着国家实力的提升和经济利益的拓展,阿联酋与大量其他非洲国家发展了政治、外交关系,并逐步扩大经贸合作。2011年中东变局以来,阿联酋对非政策发生了较大转变,这种转变是阿联酋外交政策整体转向的结果。2011年以来,基于地区局势的变化、地区地缘战略竞争的加剧和阿联酋领导层的外交雄心等因素,阿联酋一改此前低调稳健的外交风格,开始奉行积极进取的外交政策,强势介入地区多国事务,抗衡以伊朗为核心的什叶派阵营和以土耳其、卡塔尔为核心的亲穆兄会阵营,试图争夺中东地区大国地位,提升地区和国际影响力。在此背景下,阿联酋对非洲的考量从之前的商业利益为主转变为政治、军事安全考量与地缘战略竞争作为优先事项。

总体而言,2011年以来阿联酋的非洲政策体现出以下新特点。首先,在也门战争的推动下,阿联酋在非洲,尤其是非洲之角地区的军事存在迅速增加。第二,伴随着伊斯兰主义在地区多个国家的崛起,打击伊斯兰主义成为阿联酋对非政策的重要内容。阿联酋与一些国家的军事机构建立了密切联系,试图与后者联手遏制伊斯兰主义运动的威胁。第三,阿联酋积极参与非洲国家的冲突调解,以提升国际声望和地区影响力。第四,阿联酋与其他中东国家的地缘战略竞争已扩散和输出到非洲国家,中东地区大国间的博弈与非洲国家内部原有的矛盾相互交织,改变了地区原有格局,地区安全形势更趋复杂多变。

近十年间,阿联酋积极介入非洲国家事务,通过设立军事基地、投资港口、提供援助、斡旋地区争端、扩大经贸合作等手段来确立自己在非洲的影响力。在此过程中,阿联酋在非洲的政治、经济和安全参与迅速扩大,成为非洲的一个重要外部参与者。

经济参与

近年来,阿联酋大力发展对非贸易,其与非洲国家的贸易量在海湾国家中位列第一。从2010年到2016年,阿联酋对非洲的进口额从50亿美元大幅增长为240亿美元。在投资领域,阿联酋在过去十年间已成为仅次于中国、欧洲和美国的非洲第四大投资者,投资领域涵盖基础设施、能源、电信、农业、房地产、旅游业等。

尤为值得一提的是,与其他地区国家相比,阿联酋在非洲的港口基础设施方面具有突出优势。由于阿联酋,特别是迪拜的经济多元化发展模式是围绕其作为地区物流枢纽和转口贸易中心的地位而建立的,因此海上航行自由对阿联酋来说是一大核心战略利益。阿联酋国有企业迪拜环球港务集团(DP World)是全球物流巨头和全球最大港口运营商之一,目前在全球六大洲50多个国家运营着超过80个沿海或内陆港口和集装箱码头,建立了广泛的港口网络。阿联酋一方面通过对全球港口基础设施的投资运营扩大外贸规模,另一方面也借此控制通往各个战略地区的门户,以此来保护自身贸易路线安全畅通,被分析人士称为“一带一港”战略(One-Belt-One-Port Strategy)。近年来,迪拜环球港务集团积极拓展在非洲的业务,构成阿联酋非洲政策的重要内容。目前,迪拜环球港务集团在非洲10个国家运营着12个港口,地理分布覆盖了北非、西非、中非、南非和东非地区,包括埃及索克纳港、阿尔及利亚阿尔及尔港、索马里柏培拉港、塞内加尔达喀尔港和恩达亚内港、莫桑比克马普托集装箱码头和安哥拉罗安达港等。

政治介入

2011年以来,阿联酋积极介入非洲国家事务。阿联酋与一些非洲国家的军事机构建立了密切联系,通过向一国军事机构提供外交和财政支持来影响该国局势,并借此遏制伊斯兰主义运动的威胁。在埃及,阿联酋与沙特联手支持埃及军方在2013年发动军事政变,废黜穆尔西政权。在利比亚,阿联酋支持世俗军阀哈利法·哈夫塔尔领导的国民军及其主导的东部政府,以对抗卡塔尔、土耳其支持的伊斯兰主义力量及其主导的西部政府。在苏丹,阿联酋支持苏丹军方在2019年4月发动政变,推翻巴希尔政权,并通过军方主导的过渡军事委员会对苏丹过渡进程施加影响。

在此过程中,阿联酋加大了对非洲国家的援助力度,作为其施加影响的重要手段。从2013年开始至今,非洲超过亚洲成为阿联酋对外援助的第一大受援地区。

除此之外,阿联酋近年来也积极在非洲进行冲突调解,将其作为提升地区影响力和国际声望的重要手段。2018年,阿联酋与沙特联手对埃塞俄比亚和厄立特里亚进行调解,并推动双方签订和平协议。此外,阿联酋也试图调解埃塞俄比亚、埃及和苏丹三方关于埃塞俄比亚复兴大坝的冲突。

安全参与

在也门战争的推动下,阿联酋在非洲的军事部署迅速增加。2015年阿联酋与沙特联手出兵也门使得阿联酋在非洲之角地区的安全利益迅速增加。因此,阿联酋先后于2015、2016和2017年在厄立特里亚的阿萨布港、索马里的伯贝拉港和博萨索港设立军事基地,协助对也门的攻势,同时确保红海这一重要国际航道的自由通行。

在部署军事基地之外,阿联酋与一些非洲国家建立了军事伙伴关系,帮助后者培训军队,并合作开展反恐、打击海盗和打击伊斯兰主义的行动。例如,阿联酋曾长期帮助索马里训练军队,二者联合在亚丁湾进行维和行动。阿联酋还在索马里邦特兰地区训练了一支海上警察部队,重点打击索马里青年党。此外,阿联酋近年来加强了与萨赫勒五国集团的联系,向其反恐部队提供大量援助。其中,阿联酋尤其与毛里塔尼亚保持了密切的军事合作,并斥资在毛里塔尼亚首都建立了名为穆罕默德·本·扎耶德营地的军事训练基地。在也门战争中,毛里塔尼亚加入了以沙特、阿联酋为首的联军,向也门部署了特遣队。

对阿联酋非洲政策的评价

阿联酋目前已成为非洲的一个重要外部参与者。一方面,阿联酋在非洲的贸易投资和基础设施建设有利于推动非洲国家的经济社会发展,而且2018年对埃塞和厄特的调解表明,阿联酋可以在非洲一些地区冲突上发挥重要的调解作用,推动地区紧张局势降级。但另一方面,阿联酋在非洲的参与也使得中东地区地缘战略竞争扩散到非洲国家,使当地局势更趋复杂。

以索马里为例,外部竞争造成的负面影响在索马里表现得很明显。近年来,卡塔尔、土耳其和阿联酋均积极在索马里拓展影响力,形成竞争,其中卡塔尔、土耳其与索马里联邦政府联系密切,在首都摩加迪沙影响力较大,而阿联酋则选择支持半自治的索马里兰和邦特兰地方政府,来对冲土、卡两国在索马里的影响力,这事实上削弱了索马里联邦政府的权力。上文所述阿联酋获得索马里伯贝拉港和博萨索港的开发运营权,就是分别与索马里兰政府和邦特兰政府达成的协议。索马里联邦政府则宣布这两项协议未经过联邦政府的批准故而无效,并向联合国抗议阿联酋助长地方分离主义势力的行为。

尽管存在摩擦,阿联酋与索马里联邦政府在2017年之前还是保持了一些合作。在2017年卡塔尔断交危机中,索马里联邦政府选择中立,而没有表态支持沙特、阿联酋阵营。对此,阿联酋取消了对索马里的援助和军事合作计划,并加大对索马里兰的支持力度。2018年4月,索马里联邦政府从一架阿联酋飞机上搜查出960万美元现金,称这是阿联酋干预其内政的证据。随后两国外交争端升级,阿联酋宣布从摩加迪沙训练基地撤出之前给索马里军队提供培训的全部军事人员,并宣布召回驻索马里大使,两国关系急剧恶化。

这表明,中东地区地缘战略竞争已经扩散到索马里,而且跟索马里本国中央政府与半自治的索马里兰、邦特兰地方政府之间的矛盾交织在一起,加剧了索马里中央和地方之间在权力和资源分配上的紧张局势,使得索马里国内政治和安全形式更为复杂和脆弱。在索马里之外,大量非洲国家在2017年卡塔尔断交危机爆发时也被施压要求选边站队,这凸显了中东地区地缘战略竞争的扩散给非洲国家带来的风险。

自2019从也门撤军以来,阿联酋在非洲之角的军事部署有所减少。2021年上半年阿联酋已从阿萨布港撤出大部分军队,在伯贝拉港,阿联酋已将原来的军事基地转为民用机场。随着近年来中东地区紧张局势的降级,中东国家在非洲的竞争有所缓和但并未结束,只不过其竞争的重点形式和手段会随着形势变化而变化。鉴于阿联酋在非洲利益的长期性,以及其他中东地区大国仍积极在非洲大陆拓展影响力,阿联酋未来在非洲将面临其他中东国家的长期竞争,这也会导致非洲当地局势更趋复杂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