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欧盟在低碳化能源转型政策上继续发力。2022年1月,欧盟委员会发布政策文件,将天然气和核能项目投融资正式列为“可持续融资类别”,这一举措曾因在欧洲各国内部争议较大而迟迟未能落地,此举提出也被欧盟内外环保人士和政治力量批评为“妥协”和“倒退”。事实上,欧盟最终下定决心走出关键一步,标志着欧盟能源转型进程将从理想化逐渐走向更为务实的路径,对于能源、金融、基础设施等领域产生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自20世纪70年代石油危机以及气候环境政治运动不断兴起,欧洲国家即从能源安全和环境治理两大维度出发,探索能源结构乃至经济结构转型的道路,欧盟自身的能源和气候政策也不断发展日趋成型,其中2007年欧盟通过的“气候能源一揽子政策框架”,形成2020年前欧盟能源转型的宏观指导目标与政策方向。

随着气候变化的潜在影响不断扩大,以及受各国以及国际政治关注程度日益增加,欧盟进一步塑造目标和政策幅度更宏伟的愿景。2019年,欧盟提出《欧洲绿色协议》的新的一揽子气候能源政策构想,率先提出2050年碳中和愿景以及2030年将温室气体排放削减50%-55%,以及具体到产业、科技、金融、国际合作等方面的落实路径,成为欧盟未来一段时间能源转型的政策总纲。

而自《欧洲绿色协议》提出后,欧盟即在此框架下不断发展和推进政策。在能源目标方面,欧盟提出并通过《欧洲气候法》,将2030年和2050年气候能源愿景以法律形式确立,并加快推动成员国各自目标的制定和落实。在能源和绿色相关产业方面,欧盟相继提出氢能战略、电池产业共同体、海上风电战略等,进一步巩固和完善欧盟在可再生能源产业方面的竞争力和发展态势。

在金融财政支持方面,欧盟应对疫情下经济冲击的“下一代欧盟”财政支持计划将“绿色化”与“数字化”列为后危机时代经济服务的两大引擎和资金投入的两大重点倾斜领域,计划将该政策总计1.8万亿欧元资金中的1/3投向《欧洲绿色协议》相关项目。

在金融领域,欧洲投资银行等欧盟金融机构宣布将投入重点转向绿色项目,发布《可持续金融分类法》《企业可持续信息披露指令》《欧盟可持续融资战略》和《欧洲绿色债券标准》等绿色金融支持政策,引导企业将资金和经营重心转向绿色产业。

在政策监管层面,欧盟相继修订了可再生能源、能源市场、碳交易市场等行业和领域的指令,以增强对清洁转型的导向作用。在《欧洲绿色协议》框架下,欧盟的能源转型政策进展按部就班,不断朝着既定轨道迈进。

与此同时,欧盟能源转型也取得了突出的进展,能源结构不断向低碳化、绿色化方向迈进,2020年欧盟能源消费结构中石油、天然气、可再生能源、核能、煤炭消费占比分别为35.3%、23.7%、17.4%、12.7%和10.2%,石油、天然气和煤炭消费同比分别下降12.6%、2.4%和18.3%,化石能源与可再生能源“此消彼长”之势持续凸显,化石能源总占比从2007年的78%降至2020年70%左右,同时可再生能源在最终消费占比已达22%,超额完成了欧盟20%的目标。

同时,欧盟能源结构调整在各个能源行业中均取得明显成效,2020年欧盟电力和供暖及制冷领域可再生能源占比分别为37%和22%。在能源效率和排放方面,2020年欧盟一次能源和最终能源消耗比预期政策目标分别低5.8%和5.4%,温室气体排放量较2019年和2008年分别下降9%和24%。当然,上述数据的背后仍然有2020年疫情冲击下经济衰退的影响,但欧盟向低碳、高效、绿色能源经济体系发展的趋势却仍然明显。

然而,欧盟能源转型在取得突出进展的同时,仍然面临目标和路径过于激进的问题,其仍然需要考虑如何以更现实的方式实现能源转型。近年来,欧盟能源转型政策在环保组织和政治实体的压力推动下,以及“自给自足”保障能源安全的思维影响下,很大程度上成为“去化石能源化”,以激进方式推动可再生能源对传统能源的替代,并且以碳中和框架下的气候能源目标形成倒逼态势。然而,在核能与化石能源占据欧盟能源供应近八成的基本盘面前,制定一厢情愿的可再生能源目标,可再生能源出率不稳定、成本波动大、基础设施需求特殊等挑战都将持续凸显。

而从2021年欧盟接续遭遇可再生能源发电波动、国际能源市场供需失衡等挑战,能源保供应、稳价格承受重大冲击,如2021年全面欧元区能源进口价格和国内能源生产价格涨幅分别达到115%和73%,逆转了2010-2019年欧洲能源价格“稳中有降”的局面,2021年欧盟能源项目贸易逆差从1572亿欧元暴涨至2767亿欧元。

事实上,无论是近期天然气和核能纳入“可持续融资类别”,还是法国、比利时等国相继逆欧洲“弃核潮流”,宣布新建新型核电站,都反映了欧盟和成员国正在根据其现实情况,重新思考能源转型的路径,即在“脱碳”、增效的大发展方向下,重视核能和天然气等相对清洁能源在整个能源体系中的“稳定器”和“桥梁能源”作用,以综合统筹安全、稳定、绿色等目标,构建多元化、复合型的能源结构与能源市场。

可以预见,未来欧盟能源转型主要方向将在“弃煤、减油”、大力发展可再生能源的同时,核能和天然气将不会盲目削减和压制,而是以更为稳妥的方式在能源体系中发挥较为重要的作用,成员国层面也将在各自资源禀赋和既有能源和经济结构基础上,在“低碳绿色”的大道上走出更加多元的发展路径。